MiKo

夜雨

公主有一瞬怔住 但她亦不甘心 很快与我辩驳道"可是 爹爹却常常教导我 做个知明守礼的女子 可他自己却是最宠着那不守规矩 不讲礼仪的张娘子"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对今上的评论 思臾片刻后 选择这样告诉她"或许官家所做任何皆是他的想法 公主只需自己做好自己所做的 无愧于心即可"


她听后 豁然开朗 眼中有藏不住的喜悦 复以一道明媚的笑容 扬声道"那这么说 你也觉得我说的是对的"


我没否认 却也没说出应和她的话 只施以一个真诚的微笑 待送她回去后 我并未回柔仪殿 而是顺道去了一趟张先生的住处


我找到他 向他问起当时张氏假孕的事 他以一如既往的淡然模样 不时侍弄窗边的一株素心腊梅 不经意说道"你想问 这件事是否出自于我"


除了他 我也再想不出会是谁 


"不错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搜集当年张氏的证据 她给皇后下避子汤 后假孕诬陷 而这些却只是冰山一隅"后来他补充了一句"...这也是为何这些年来张娘子一直都再未有孕的原因"


我蓦然忆起那日今上给张娘子的药 其实 他们都心知肚明罢 我仍是不解 遂问道"可是 先生 这样做对您不曾有利 或许官家并非全然不知张娘子所做一切 而您公然揭示这一切陈列于他眼前 无异于飞蛾扑火"


他站在窗边 始终专注的侍弄那一株腊梅 不曾理会任何 不紧不慢地谈起"官家心中要装着的人和事实在太多 他想要的是前朝 后宫 天下 持平 不至于倾斜而已"


"飞蛾扑火…"他沉吟着 后来再说"'如飞蛾之赴火 岂焚身之可吝' 若能得到想要的 那么结局如何 于我而言 都不重要了"


我无言 良久与他告辞 只祝他"愿先生 得偿所愿"


傍晚时分 我看着皇城门就是这样以恢宏的姿态把一抹夕阳拒之门外 把一座孤独的城重重地关在暮色里 而这座城里的人也就这样被困在这里


回到柔仪殿时 我与阿朝再次重逢 前不久今上刚刚封了他东阳郡王 彼时他看见我时 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我亦发现他比上次见时更加谨言慎行 全然不像一个近四岁的孩子 但后来与他交谈时 他才慢慢放开来 他仍是之前那个明朗温和的阿朝


在殿中后院 我们坐于檐下台阶 共赏浩渺天际的点点繁星 我们相互问候着对方的状况 我向他坦诚 他亦不曾隐瞒


多让我惭愧的是 与他相处之时 仿佛面对的并不是一位皇子 好像是与秋和亦或是崔白相处时那样 如手足 朋友一般亲切 


后来我们离开柔仪殿 向后苑走去 行至路中 他向我问起"怀吉 你去过西京 西京是什么样的"


我立即回忆这三年的所居地 国朝士大夫偏爱此地 常在那居家筑台 观草木治园池 也称得上游观之乐 而"西宫南内多秋草 落叶满阶红不扫"这种诗歌描绘的凄凉 才是我所深切领略到的真正的西京大内


我不想欺瞒他 就与他说"我尚未有机会纵览整个洛阳城 一直只在西京行宫 虽未见得士大夫所说的花木繁盛 但也算得上是风和气舒 清明盛丽"


晚间的风舒适而自在 拂过面前的一池清水 在清冷的月色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他的声音如月色一般清和 带着些稚气未脱的语气 说道"我想出宫 去看看外面的模样 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所能知道的 只是各种典籍史册里的记载 他们文人吟诵的诗歌 还有每次出宫采集的宫人口语相传 我了解一切有关国朝的词藻 却未曾亲眼见过国朝究竟是什么模样"


后来他想起一件趣事 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说来也奇怪 欧阳内翰常说论精通岳阳楼记 除了范先生 我若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可实际上我连岳阳楼长什么样子也不知"


他的心情我是可以感知的 可是无奈 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也无法帮助他 想着今上多年来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应是也知道的 我只好慰藉他 "等殿下长大了会有很多机会出宫看看的"


阿朝只微微一笑 那模样像是做好永远待在这座孤城的准备 彼时的我们不敢去探测未来 或许有的人早已知晓来自命运的安排


"那是谁?"他喊道 呆滞的目光忽然亮光 我追随他的目光也望向瑶津池对面 假山上的凉亭有一男子 着白色大袖襕衣 外披墨色鹤氅 容止风度一如文人墨客 我们皆认出来他


是今上  他身旁没有跟随一个服侍的内臣宫人 只有一女子 着红衣常服 但背对着我们 且被他挡着四分 我们尚看不清她的模样


彼时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窥视他人已是无礼 何况是他 我观察着阿朝 但从他微蹙的眉头可以知道他的心情


"殿下 我们回去吧"我提议道


阿朝未回应 仍是注视着对面 他多次转了转眼眸 略显慌乱 分明早已手足无措 却仍然要强装镇定 时而眉头微蹙 时而陷入沉思 忧思之色尽显无疑 终于 他的眉目舒展开来 脸上渐渐有了几分不张扬的笑容


我也好奇地转首望去 追随他的目光 但见今上的鹤氅已在手上 此时亦展开鹤氅 披在那女子身上 牵起她的一只手 走在风口处 为她蔽风 两人再一齐离开凉亭 直至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我们才默默从后苑离去


那一身红衣的 正是皇后


我无法忽视此时阿朝掩饰不住的明净笑容 至于为何 我们皆心照不宣


走至宫道时 空中开始飘起小雨 我们出门时未携伞  我顾不上那么多 当机把帽子摘下戴在阿朝头上  再一把抱起他 


无边的雨打在我们身上 宫道长得仿佛走不到尽头 此时我却听见他格格的笑声 亦如那时我们在雪中第一次相遇时他明朗的笑 一时间我竟也和他一起在这雨夜中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后来他要求我放他下来 我一时间昏了思绪 也真的把他放下 伴随着愈来愈大的雨 两个人一起携手跑着回去


我们回到柔仪殿时 尚未来得及进殿 便已看见仅着白绫中单的皇后 显然 她已在此等候多时 待至檐下 我恍若清醒 立即跪下请罪 皇后此时无欲追究我的过错 而是一顾身旁的阿朝


秀娘连忙拿着干净的面巾擦拭他脸颊上的水珠 又是关切又是忧虑 而阿朝只是笑着看着她 不曾多说什么


彼时今上从殿内走出来 瞧见我们的模样时 不由得掩面大笑 一开始阿朝见到皇后时板着身子 不敢多言语 此时见到今上反应 也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 喜欢玩这些"今上一壁说着 一壁用手抚着阿朝半湿的头发


皇后见他这般反应 如同寻常小娘子责怪夫君一般 嗔道"官家也不说说他 怎地就任他这样胡闹"


听至这里 我再次以这恭谨的姿势请罪 "娘娘 是臣的主意 与四皇子无关"


阿朝连忙替我解释 "爹爹孃孃别怪怀吉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儿臣愿意接受一切责罚"


今上开口 "爹爹和孃孃不会真的怪罪你们 惩罚你们 但是你稍后可得单独和孃孃解释"


阿朝点了点首 皇后见状 仿佛看着两个犯了错求饶的孩子 说道此事稍后再论 随后便催促着内人带我们去更衣沐浴


我比阿朝快一些 便先去面见帝后 他们坐于厅中 仅着白绫中单的皇后不知何时再次披上了那件墨色鹤氅 今上坐于她身侧 皇后兀自舀着冒热气的姜汤 而今上注视着她 温柔尚不足以来形容此间情意 这样的今上我从未见过 也可以说 此时他并不是今上


待皇后回首顾他 夫妇相视而笑 她浅笑着 后来不看今上 而那飞霞扑面的神态亦是我不曾见过的 或者说 只有在彼此面前 才有这般模样


今上未开口 含笑走至皇后身后 微微俯身 右手把住皇后舀汤的手 此时皇后放下汤匙 二人面颊于此间轻轻相触 此时他侧身横抱起皇后 径直走向内殿


恰逢这时阿朝出来 看见只我一人 问道"怀吉 你怎么在这"随后走至厅间 见无一人 只留下桌上还热腾的姜汤"爹爹孃孃呢"


"官家娘娘已歇下了" 我告诉他


他不解 "这么快 爹爹还说让我自己和孃孃解释 怎么自己找孃孃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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