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5 此情可待成追忆
今日是上元张灯的最后一日 满城火树烟花 灯火阑珊 东风吹散千树繁花 落英缤纷 游人如织 笑语喧哗
赵湲湲身着姜红褙子 下身是一袭芡食白色长裙 头戴一顶帷帽 一身简雅打扮在她身上也显得格外别致 于她身侧的是一身文人服饰的赵曦 两人正是赶着这一日偷溜出宫
"诶 我想吃那个" 赵湲湲以手指一处卖糖人的摊铺 旋即转首含笑看他 赵曦已然会意 一手提着一袋吃食 见状便跟着她向糖人摊贩走去 取出装钱的锦囊
得到糖人后赵湲湲笑语盈盈 挽着赵曦胳膊 似意犹未尽 "阿五 我们去白矾楼吧 我好久没去了 我想去吃那儿的饮食果子"
赵曦抽出被她挽着的手臂 用手指点了点她脑门 似长辈教导孩子一般道 "你叫我什么"
赵湲湲闻言 拿着糖人尝了几口 碎碎念叨 "明明跟我都没差半时辰 怎地跟大我十来岁一般"
"什么？" 赵曦故作没听清 提高声音问她
赵湲湲立即摆了摆首 说道 "我说哥哥 你也好久没吃白矾楼的时令果子了吧"
听见她的话 赵曦转了转星眸 若有所思 倒像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随后对她道 "家中也有饮食果子"
她终于忍不住 直言 "可是我想坐在白矾楼上 吃着白矾楼的饮食果子 站在白矾楼的露台观人间烟火"
"我的好哥哥" 赵湲湲不断晃着他手臂 见他迟迟不应 所幸一甩 扭头说道 "你不答应便也罢 我自己去" 作势便要往前走去
"湲湲" 他喊道 又走到她身边 整理好她帷帽边的白纱 蔽住她容颜 温和嘱咐 "这次我先答应你 可不许有下次了"
"我知道了" 她心满意足 这才继续挽着他 两人便朝着酒楼的方向走
经过宣德楼彩灯前的大乐场时 场内正有两名女子表演相扑 场外多有游人围观 不乏布衣百姓 名门仕女
赵湲湲一壁走着 一壁回首观望着女子相扑 最后终于转过头来 不禁吐槽 "这司马学士年年上元进谏 要求陛下颁发律令 严加禁约女子相扑 弄得每年大家在宣德楼上都不快活"
"好在年前陛下任命他补外供职 他总算没是八百里加急也要呈上封箚子" 赵曦说
想至这里 她喋喋不休道 "他倒是知礼明礼 进谏时头头是道 却也不曾想女子相扑乃上元传统百戏 上至皇室宫眷 下至坊间臣民 无不习以为常 争相围观 若爹爹真听从他的了 岂不是人人都对爹爹颇有怨声 他倒是洒脱了"
不过她也很快淡定下来 平静如水 认真说道 "司马学士虽偏执 却也是正直 清廉 自律 正是因为他看见百姓的疾苦 才会对我们苛刻"
赵曦微垂首 "爹爹纵有这天下 却也被天下人管着 官家是风筝 线在言官手中 爹爹也甘心成为言官握在手中的风筝 供他们景仰追随 也供他们谨慎地调整方向"
听了这话 赵湲湲转首顾他 在这陆离光影中她双目中有掩饰不住的理解和同情 她双睫低垂 喃喃自语 "如果可以 我真希望你不是那只风筝"
赵曦回神过来注意到她彼时的低落 亦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于是微笑告诉她 "如果能成为百姓白日的太阳 黑夜的星辰 是他们在艰难辛苦的生活中抬起眼就能看见的光 那么我愿意的 我心甘情愿成为那只风筝 在窄小的四方城 飞得最高"
赵湲湲一愣 旋即温柔一笑 两人相视后便再无任何言语 彼此的心意也无声地氤氲在火树银花中
快走至白矾楼时 忽而一个小女孩走到他们跟前 捧着一个木花篮 里面装着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花 应多是乡野中常见 但其中显眼的有朵梨花
她一身粗布麻衣 穿得单薄 双手也在这寒天冻得通红 看起来疲惫至极 目光却如炬 声音轻轻响起 "哥哥姐姐 买些花吧 都是我亲手摘的"
小女孩此时捧着花篮的手也微微发颤 赵湲湲俯下身子 好让自己与她平视 她温柔地目视女孩 很快问道 "这些我都买了 需要多少钱"
小女孩听后双瞳睁大 茫然说出数目 赵湲湲转首看向赵曦 赵曦心领神会 将锦囊给了她 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 赵湲湲未曾打开锦囊数数目 而将一整个锦囊放至小女孩手上
随后她一顾赵曦手中那袋用油纸包着的羊肉酥饼 那是他们在大相国寺买的 她打算带回宫给赵祯的 但她没有纠结太久 从赵曦手中拿来后也一并放至女孩手中 那时她触摸到女孩的手实在冷得如冰一般
"这些都给你了 这天很冷快回家吧 你爹娘会担心你的" 赵湲湲对她说 此时她的温柔笑颜在这寒夜却令人心暖如春 小女孩喜不自禁 再三拜谢后将花篮交至赵曦手上后 连忙赶往回家的路
彼时赵湲湲正沉浸在方才的氛围中颇为动容 而赵曦转首顾她 一指手中花篮 犯愁道 "若是拿着这篮花进去 酒楼的侍者必以为我们与他争生意"
她想了想 只微笑道 "这好办" 她摘下帷帽 让赵曦挑了几朵插在发髻上 而她也拿了一朵别在他的帽子边 篮子里还剩下许多的花 她盯了一会 后对赵曦说 "你在此等我一会"
赵曦不解 却也听她话 但见她跑去最近的摊铺 与摊贩言语两句 随后给他了一些花 接着 她沿着那个方向的摊铺 一个个铺子走去 很快 她便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有这样好的点子 你同我讲一声 我便替你分了去" 赵曦含笑看她 看着她风尘仆仆地跑回来 细心地为她整理帷帽
赵湲湲玩笑道"正是我这样的好点子 才不能被你抢去"
"走吧！" 她说
赵曦一顾她期盼的模样 不可置信道 "你有钱吗"
她立即怔住 赵湲湲出门向来与他一起 所以她基本出门没有带钱的习惯 才恍然想起自己方才所为 她张望眼前的白矾楼 讷讷地问 "白矾楼……能赊账吗"
赵曦苦笑 后安慰她说 "除了上元节 往日也会有灯会的 我们下次来也能去白矾楼看灯的"
听到这话 她彻底失望 双目低垂 任自己被赵曦拉着慢慢走 一步一回首灯火阑珊的白矾楼
此时已有一侍女打扮的女子气喘吁吁地跑来 一壁跑着 一壁说道 "前面的小娘子小官人请等等"
他们回首驻足 看着这侍女说道 "我家夫人看见二位善举 有意请二位上楼观灯饮茶 不知小娘子与小官人可愿意"
赵湲湲再次绽开笑颜 在侍女的带领上 与赵曦一同上了白矾楼 侍女请他们来到二楼的一间雅厢 房间内整洁别致 珠帘内外各设桌椅 珠帘里间正上方座位坐的是同样戴着帷帽的中年女子 衣着素净 戴着帷帽 应是无多少饰品 但见她仪态端雅 气质不凡
而坐于她身侧的女子 看起来年长他们几岁 二十初模样 虽衣着颜色淡雅 却衬得她娇嫩 与赵湲湲相比 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娘子
赵湲湲与赵曦双双施礼 那小娘子亦站起来朝他们施礼 坐于上方的夫人福了福身 以示敬意 随后侍女请他们于珠帘外的桌椅就坐 那小娘子顺势问他们有何想吃的菜
赵湲湲便说想尝一些应季的饮食果子 小娘子随即低声嘱咐侍女 随后侍女出去 很快便有人进来布菜 皆是应季的饮食果子
小娘子说 "款待不周 还请妹妹和小官人见谅" 她虽年纪轻 做事却很周全
赵曦回道 "夫人与姐姐善举 我们自当感谢 何况姐姐细致入微 更是感激不尽"
那小娘子笑了笑 转首与夫人说赵曦小小年纪却是行止知礼 说话也周全
夫人颔首一笑 深表赞意 尽管帷帽边的白纱蔽住那夫人容颜 也能见她一笑 似空谷幽兰般高雅
赵湲湲此时说 "日后再见 定会感谢二位娘子 今日暂且将一些心得赠与姐姐与夫人"
那夫人与娘子皆是以愿闻其详的模样静待 只听赵湲湲开口 "若夫人与姐姐喜欢羊肉酥饼 定得去大相国寺的集市老崔炕的 那是东京城最好吃的羊肉酥饼"
闻者皆笑 那娘子以袖掩口 随后道 "正巧 姑母也喜欢吃羊肉酥饼 下次我们也去尝尝" 旋即目视那夫人 夫人亦含笑回应她 而至今 那夫人极少说话 连帷帽也曾摘下
小娘子含笑问 "二位是东京人吧 妹妹对这些如此熟悉"
赵湲湲接过话来 "这些事 在皇城住上几年也就知道些了 姐姐和夫人可是来东京游玩"
小娘子摆首 道"我们家在真定 但一直住在东京 不过多年前又回去 只是去岁末又回来京城了 这次刚好赶上上元"
赵曦默然不语 他猜想应是家中人做官的关系才这样 这在国朝颇为常见
赵湲湲轻声细语 "真定...真定曹氏 甚是有名" 随后对小娘子说道 "若日后有缘去真定 还请姐姐多照拂"
那小娘子尚未来得及回应 赵湲湲又补充道 "忽然想起曹公伯也是真定人 东京人无不知曹郎美名 姐姐可曾有缘见过他"
只见小娘子有一瞬惊讶 而夫人很快接过话回答 应以恬淡笑容 道"自是见过 确如那般 名不虚传"
小娘子也道"岂止见过 我们也姓曹"
赵湲湲一愣 亦想再问 而此时有一名侍女进来 禀告那夫人道 "杜夫人到了"
很快那位杜夫人入内 她径直走向珠帘内 与曹夫人相拥寒暄 曹夫人见挚友来也摘下帷帽 才得一见她真容 不以无人而不芳 赵湲湲与赵曦相顾无言 同时看清那杜夫人就是杜有蘅 已故的苏舜钦之妻
她与曹夫人浅谈不久后注意到赵曦与赵湲湲 曹姑娘向她介绍他们是她新结识的朋友 杜有蘅莞尔一笑 "这小官人和小娘子好生眼熟 却又不曾想起在哪见过"
自苏舜钦去后 杜有蘅便离京归乡回到越州 多年来鲜少进宫参加燕集 二人印象中 除却近年万寿节 便不曾注意杜有蘅进宫 而进宫她应也是坐得离御座远些的 或是远远看过他们一眼也是有可能的
赵湲湲丝毫不慌张 沉着应对道 "这东京多有世家公子 名门小姐 若是夫人觉得我们像哪家贵人 便也是与贵人投缘 是我们的福气了"
闻者无不笑 随后杜夫人继续与曹夫人叙旧 而那曹姑娘从珠帘里出来 坐于赵湲湲身侧 说道 "我姑母与杜夫人是闺中密友 今日若不是你们在 我倒也无聊"
自她透露姓氏后 二人均唤她曹姐姐 后来她说自己家中行二 二人便又唤她曹二姐姐
后来曹二姑娘又问他们可曾经常入宫 赵曦说少时随爹爹一同进过宫 曹二姑娘似是觉得问得有些突兀 遂解释道 "我很少入宫 倒想去看看什么样子呢"
对于自小住在宫城的他们来说 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样的问题 赵湲湲只好说道 "其中好坏 旁人也道不清 姐姐日后有机会 可自己去一睹究竟"
彼时杜有蘅喊了声 "如儿" 后向曹二姑娘招手 示意她坐到珠帘里来 曹二姑娘回首一顾赵湲湲与赵曦 邀请他们一同入内 两人不好拒绝 只好一道入座
杜有蘅注视着曹二姑娘 后转首与曹夫人说"多年不见 如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上次见还与这位小娘子一般大呢"
后来她问到曹二姑娘与夫君可好 曹二姑娘笑颜稍黯淡下来 也不再似先前一般活泼开朗 杜夫人一顾她 关心问道"他待你可好"
曹二姑娘面色平静 应是迟疑着 赵曦此时觉得他们两人在此不合时宜 拉着赵湲湲的手打算告辞 赵湲湲却不乐意
两人举止被曹二姑娘注意到 她轻握赵湲湲手腕 说道"妹妹别走 我还想多与妹妹待会儿呢" 她又看看赵曦 说道"小官人也听听吧 日后也要娶妻 就当防个错儿"
曹二姑娘思臾片刻 这才开始讲述"夫君他待我一直都很好 姑母与夫人皆知 我与夫君成婚时 也不比这位妹妹大多少 当时因家中事匆忙被许给夫君 多年来我们一直相敬如宾 从未有过嫌隙拌嘴"
"你喜欢他吗" 赵湲湲开口问她
曹二姑娘没回答 众人见她的表情也能猜中八九分 曹夫人这时说道 "这世上能嫁给自己喜欢鲜少 若是的话 又有多少人的情谊能称心如意"
赵湲湲亦表赞同 "姐姐不知 我见过许多女子嫁给想嫁的男子 可婚姻并非如她们所愿 不论其他 姐姐也是幸运的 姐夫待你好 何况他品行端正 博学多才 与姐姐也是能有话说的"
曹二姑娘微讶 "妹妹怎知"
赵湲湲同她解释道 "姐姐说与姐夫相敬如宾 且从未生嫌隙 说明他是极聪明的 我虽不知他对情爱之事如何认识 但知他处理人际总是细致入微 否则姐姐的父母也不会放心把姐姐嫁给他 这样的男子日后若姐姐或是姐姐家有难 定是不会抛弃姐姐 再者 姐姐别介意 我并非以貌取人 姐姐这一身虽素雅 但衣料却是上乘的蜀锦 想必姐姐家世非富即贵 眼界学识开阔 想必姐姐的郎君也是与姐姐相配的人物"
这一席话令两位夫人微惊 杜夫人对她亦有嘉奖 "这小娘子年纪虽小 却比许多一般大的小娘子都明白"
"岁月催人老 这些孩子转眼大了 我们也老了"曹夫人感叹笑道
曹二姑娘接过话来 "姑母容貌气度不减当年" 后转首对他们说 "我姑母是爹爹那辈最小的女儿 祖母说除了爹爹 便是姑母生得模样最好"
曹夫人但笑不语 曹二姑娘又说 "姑母年轻时便如这位妹妹一般貌美 令人赏心悦目"
她这话说得不假 赵湲湲而今虽尚未及笄 面容却精致姣好 眉目间细看确是有些似曹夫人 此时众人目光聚于她身上 赵湲湲顺势道 "难怪杜夫人觉得眼熟 便是我与曹夫人有缘了"
杜有蘅嫣然一笑 道 "这小娘子倒是机灵 不仅模样像 还和她一样能说会道" 她又问 "可会女红 插花"
赵曦转首顾她 见她仍是笑着 声音却发虚 "插花倒是会 至于女红……" 赵曦立即替她打圆场 "家中女儿少 爹爹便对妹妹宽些 她对女红没耐心 但诗词骑射一绝"
曹夫人听后抬首顾她 一旁的杜有蘅叹道 "与曹姐姐当真投缘 若论骑射击鞠 我们都不比曹姐姐 偏她贪玩之际 读书功课倒更高出我们一筹"
两人一听 对这位曹氏夫人更是好奇 赵湲湲一愣 "敢问夫人是"
杜有蘅旋即说道 "她不过就是天赋凛然罢了 但也有是她不会的 但她也会刻苦去学 这人就是这样 有些是可以学有所成 有些确是需要天资 就比如女红" 杜有蘅转首注视曹夫人 曹夫人也微笑看她
"说起来 姑母的飞白书不容小觑 也难怪姑母 平日闲暇时 就练飞白书 同她请教 也只告诉我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还真是写不来呢" 她问赵湲湲与赵曦 "飞白书 小娘子与小官人可知"
"只略知一二" 赵曦回道
待她们阔谈之际 赵湲湲轻声对他说道 "你这不是骗人家姐姐吗 我们日日在爹爹跟前学飞白 皆是爹爹亲授 待会如若让我们亲笔 万一她们见过御书不就……我今夜说了这么多胡话 岂不是给爹爹惹麻烦"
赵曦微笑 但不看她 身子略微倾斜 亦轻声细语道 "我若实话实说 精通飞白 人家岂不是更会让我挥毫 湲湲 不必担心 你写得和爹爹的只能说一模两样 人家若见过御书 看见你写的也不会想起来"
赵湲湲无语 朝他翻了个白眼 作势要打他 赵曦看她这模样亦失笑 后听见杜夫人问他们 "小娘子和小官人可答应"
见他们出神 曹二姑娘遂解释道 "共书飞白 顺便同姑母请教一番"
此时再推却亦是驳了面子 赵湲湲一声答应下来 于是杜夫人命人撤去残羹 准备了笔墨纸砚
杜夫人与曹二姑娘先后写了几句 皆是呼应上元佳节的诗句 赵曦只写了一句上元祝语 体势遒劲 有如夙习 观者无不惊服
待赵湲湲上前时 她思索片刻 便很快提笔落墨 动作干脆利落 很快写完一句 "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神翰雄伟 势若飞动 令这原本直抒悲情的诗顿时变得明朗豁达 周旁人连连道好
而曹夫人未开口 此时走至赵湲湲身后 微微俯身 右手把住她握笔的手 赵湲湲此时内心波澜起伏 感知耳后绯红 曹夫人引她运腕 旁人的注意皆在她们徐徐完成的飞白中
写罢这一句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曹夫人并非立即松手 尤握着赵湲湲的手 侧首看她 赵湲湲亦转顾她 撞见满目温柔 不由得心颤 她哪里还有心思再写
待赵湲湲回过神 纸上已出现了这首诗的下阙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泪湿春衫袖"
杜夫人与曹二姑娘皆围于案前 又请赵曦向她们授以书写技巧
而另一边曹夫人卷起刚刚二人共书的纸 同赵湲湲洽谈 她轻启朱唇 吐气如兰 "你们的飞白书苍劲浑朴 势若飞旋 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我也是学他的飞白技艺 今日有缘 便以此做纪念"
赵湲湲怔住 顾她双目含笑 才徐徐接过她递来的书纸 真切道 "我与夫人投缘 真心喜欢夫人 希望下次再遇见夫人 夫人也能教我写飞白"
曹夫人颔首
赵湲湲抬手拾起发髻边的梨花 是那花篮中模样开得最美的花 她见曹夫人此时笑着 亦壮着胆将花簪在她尚无多少首饰的发髻上
曹夫人讶然 但随即真挚一笑 以表谢意
此时赵曦来到她身边 告知她时间已晚 该准备回去了 赵湲湲答应 两人亦向她们告辞
曹二姑娘不舍 亦上前问她姓名 日后定会拜访 赵湲湲但笑 说日后有缘 定会再相见
回去的路上 赵湲湲一直持着那卷飞白纸 赵曦见状 打趣她道 "平日里我亲笔教你写飞白 你可没有这么宝贝似的都不用我帮你拿了"
"这不一样" 赵湲湲亦笑说 "这位曹夫人不仅博学多识 精通翰墨 还如此和善知性 先前我只以为她气质高雅 端庄冷静 却不曾想如此温柔 宫中女子如云 我却从未见过如她一般的女子"
到东华门时 赵曦扶她下车时 远远便见张茂则已驻足等候 两人连忙阔步跑去
"殿下可算是回来了" 张茂则放心道 后又说 "快随我去福宁殿"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赵曦一壁说着 一壁问身边的小黄门 小黄门如实告诉他 赵湲湲一惊 随后做好一副天降大难的模样
到福宁殿时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进了殿内 却不见赵祯身影 赵湲湲这才放下心来 以手抚心 "爹爹不在啊 吓死我了 这回可真吓到我了"
赵曦连忙一扯她衣袖 随后他们后方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你才真是吓到朕了"
张茂则扶着他走上御座 两人连忙跪下 赵曦立即请罪 "爹爹 是我未能尽兄长职责 爹爹要罚就罚我吧"
赵湲湲慌了神 "爹爹 不怪他 是我硬要让哥哥陪我去玩的 请爹爹责罚"
赵祯苦笑 只温和说道 "都起来 过来让朕看看"
他仔细端详半天 是毫发无伤的模样 悬起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来
赵湲湲见势 遂说道 "爹爹 我本来是想给你带大相国寺的羊肉酥饼的 但是后来我给了一个更需要的人 所以 爹爹就没有了 爹爹别怪我"
赵祯与张茂则相顾莞尔
后来她一顾手中这卷书纸 踌躇半天 还是决定交至赵祯 "我更喜欢这个 但还是给爹爹吧"
赵祯含笑亦不解 但还是接过 亦缓缓打开这卷纸 他端视须臾 声音激动更带着讶异的语气 "这飞白 是出自谁之手"
赵湲湲本以为他也会是赞许曹夫人的飞白书 后觉事态不对 遂连忙解释 "这是今日在酒楼偶遇的一位夫人书写的 我只是觉得她飞白写得好 人也好 爹爹别生气 我以后不这样了"
身侧的赵曦亦替她说话 "爹爹 确是如此 那夫人面善 接触下来不像恶人 我们也未表露身份"
张茂则在赵祯打开书纸时 也一并阅览这飞白 此时他见赵祯仍未缓过来 只对他们二人说 "官家无事 你们亦无错处 先回去吧"
张茂则向来是他们敬重的长辈 听他这么说 也不好再思虑太多 见赵祯此时模样也不好多问 亦施礼后离开了福宁殿
他以手描摹飞白笔迹 带着期盼而激动的语气问 "茂则 是她回来了对吗 这字迹 我绝不会认错"
张茂则立于他身侧 声音悲凉 "官家 您明明知道 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良久 殿内安静得只听见殿外风吹过窗的声音 有一滴水珠滴落在他眼前的书纸上 逐渐渗透那句"泪湿春衫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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